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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jkun资源站 发布时间:2025-01-03 18:25:05
第十二章魔女多情
凌干青醒过来了,他感觉到好像喝醉了酒一般,头脑昏涨欲裂,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还想翻个身再睡,但心里却感到奇怪,自己怎会有此昏沉沉的感觉,这是睡在什么地方呢?他一念及此,就蓦地睁开眼来,只觉得眼前一灯如豆,自己躺卧在床上,身上盖了一条薄被,花布帐子钩起了半扇,床前一张椅上,侧身坐着长发披肩的女子,一双秋水般眼神,正在关切的望着自己。她,竟会是黑衣魔女何真真。
凌干青蓦然—惊,此情此景,莫非自己和她?他正待翻身坐起,何真真已经伸出一双柔软的纤手,轻轻按在他肩头,轻柔的道:“你刚醒来,再躺一会。”
凌干青没有躺,挣扎着坐了起来,急急问道:“你……”话他不好措词。
何真真朝他温婉一笑:“你这人真是不听话,难道我会害你么?”
凌干青怀疑的道:“在下怎么会睡在这里的?不是你……”他想说:“不是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但下面的话,他说到「你」字,就不好再说下去。
“你再仔细想想?”何真真披了下嘴,才道:“你中了二师姐的「弹指毒粉」,是我把你救醒的,怎么?你还怀疑我?”
凌干青经她一说,才渐渐想起自己和柳凤娇动手的一幕,自己在发剑追击之际,突然感到一阵昏眩,这么说,自己果然是她救的了。他望着她,问道:“柳凤娇如何肯放过在下?”
“你刚服下解药,人虽清醒过来,但余毒未净,应该再躺一会才是。”何真真平日里眼高于顶,从未把男人放在眼里,对他,不知怎的说话竟会如此轻柔,她望着他,说道:“别再逞强了,我扶你睡下去。”
凌干青确实感到全身乏力,只得任由她扶着睡下,一面说道:“谢谢你。”
何真真甜笑道:“你居然也知道说谢谢我了。”
凌干青依然问道:“柳凤娇在我身上下了毒,她怎肯放过在下的呢?”
何真真脸上一红,说道:“你不用多问,还是睡一会吧。”
凌干青道:“在下想知道她肯舍我而去,究竟为什么?何姑娘,你非告诉我不可。”
何真真道:“你一定要知道么?”
凌干青道:“在下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非知道她肯放过在下的原因不可。”
何真真幽幽的道:“你难道还会想不出来么?”
凌干青道:“是姑娘救了在下,你和柳凤娇反目,甚至还动了手?”
何真真微微摇头道:“论武功,她比我强得很多,我打不过她。”
“那……”凌干青道:“在下很难猜得出来,还是姑娘直言相告吧。”
“你既然一定要知道,我……就说给你听……”何真真粉脸酡红,低低的道:“只是……只是你听了不许笑我。”
凌干青道:“姑娘救了在下性命,在下怎么会笑你呢?”
何真真站起身,侧身坐到床沿上,她一张粉脸,娇红欲滴,俯首轻轻的道:“我不准二师姐杀你,就告诉她……告诉她……我已经失身于你了……”一个女孩儿家,这话自然很难启齿,但她很吃力,很低声的说了出来,话声出口,她已羞得别过头去,不敢看他。这是关系她一生名节之事,她为了救自己,竟然不顾自己名节。
凌干青心头不禁感动,问道:“柳凤娇相信了?”
何真真点点头,才道:“她相信,但仍然不肯答应,我心里一急,就说要去师父跟前评理,她才口气软下来,留下解药走了。”
凌干青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感激的道:“真对不起你,为了救我,委屈姑娘的清白,在下……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
“我是要你报答么?”何真真胀红着脸,幽幽的说道:“我在江湖上虽然心狠手辣出了名,但我还是清白女儿之身,我知道你一向都瞧不起我,但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不管你对我怎样,只要能救你,别说清白蒙瑕,就是……就是死,我也会甘之如饴……”
她忽然从眼睛中涌出一串泪珠,一个人随着扑倒在凌干青的身上,一颗头埋在他胸前,双肩微微耸动,只是没有哭泣出声。凌干青原是个多情种子,他听得心头一软,忍不住伸手挽住了她的粉颈,轻轻的道:“何姑娘,快别伤心了,在下对不起你。”
何其真道:“不要叫我何姑娘,叫我真真。”
凌干青道:“好,真真,你对我好,我都知道。”
何真真忽然抬起脸来,含着泪水,笑道:“只要你知道就好了。”她笑得很甜,凌干青忍不住轻轻在她秀发上吻上一下。她口中轻「嗯」了一声,这声「嗯」,令人听来很诱惑。凌干青用手抬起她的脸来,四目相对,嘴唇缓缓朝她樱唇上凑去。
何真真呵气如兰,微湿的唇被吻着。慢慢凌干青延长在唇上停留的时候,何真真的呼吸随热吻变急,两人由轻吻变为拥吻。何真真亦把嘴巴张开,给凌干青的舌进来,两舌相交,何真真小玉舌滑又甜,凌干青一遍遍地用自己的舌头与何真真的摩擦。
凌干青双手把持着何真真的纤腰,柔若柳絮,仿佛用一点儿力捏也会断。他轻轻上下搓楺何真真的柳腰,直至碰到她的肚兜。凌干青把手放回何真真的酥胸上,轻轻的隔着柔软的丝质肚兜,感受她乳房的型状。他下身的宝贝已经涨起,他已经快忍不住了。
一切就像是水到渠成,两人终于赤裸相对。何真真身子修长,皮肤白哲,胸前两颗乳房上长了两颗浅红的草莓,凌干青马上嘴含一颗,手指揉捏一颗。
“呵……”敏感的乳头受到刺激,何真真呻吟起来。凌干青舌头在乳晕打转又吸啜乳头,呻吟声随刺激增加。凌干青将何真真抱上床,只见她的三角地带整齐有条,乌黑的阴毛不浓也不疏。每条阴毛好像一样长,野性的阴毛,与她魔女的性格倒是刚好相匹。草原末端是是微隆的阴阜,两片内反的阴唇把阴道紧闭起来。
凌干青中指轻轻往阴道里压一下,何真真以经受不了又呻吟:“唔…唔……”中指压不进紧闭的阴道,凌干青只有上下沿着门缝摸,又不停轻捏她的乳房。这样不痛不痒最难受,何真真身子开始在床上扭曲。凌干青抬高她双腿,仔细观赏何真真完美的阴部。
何真真一幅楚楚可怜等待被屠宰的样子,使凌干青心生爱怜。他把何真真美腿合并举起,两腿未端和屁股之间是透人难得的粉红阴户,本来紧封的阴道被挤压得微微打开。凌干青用舌头舔那幼嫩的地方,她被舕得全身酸软已开始呢喃娇喘,凌干青坐好位置,宝贝对准阴道昂然插入。
“啊……”何真真从娇喘变娇吟,雪白酷齿轻咬红唇,等待凌干青进一步进入。凌干青不慌不忙地把宝贝插入,腰间每一用力,便有几寸宝贝消失在阴道里。
“唔……”被插入的痛楚,使何真真咬住自己嫩指。凌干青熟练地慢慢进入,大宝贝有如小蛇蠕动一寸寸驶入何真真的阴道里,终於他们耻骨相贴,宝贝完全插进了何真真的身体里。本就是处女窄穴,在这抬腿的姿势下更是狭窄,两旁嫩肉紧紧包裹著宝贝,不留一点空隙。何真真胸口急速起伏,意味着她的呼吸也是同样的急速。
凌干青身体向後离何真真微仰,宝贝慢慢作小幅度的抽插,这样他可以更专住於宝贝和阴道的磨练感觉。这可是何真真一生中最紧贴他的时刻,他要细心把玩享受,也要细心欣赏宝贝进出嫩穴的缭人境象。慢慢地,何真真分泌出的爱液,滋湿了宝贝,凌干青增加抽插力度。
一阵阵快感流遍何真真全身,阴道的痕痒好像只能靠凌干青的抽插才能舒缓。抽插幅度越大,感受越强,一下下,何真真沉溺在这迷幻快感当中,直至凌干青一次又一次把整根大宝贝抽入,快感有如狂风暴雨,淹没了她的理智和感觉,阴道不由自主的抽畜有如痉挛,同时不听大声嚎叫:“啊哟……呵……呵……”
何真真满身酸软,双腿牢牢包围着凌干青的背,双手扯撕床单,口里不断大声叫唤:“啊……啊……大哥……我是你的人……只有你可以这样插我……唔……”
“你好美,真真,插你好舒服啊,你好紧……”这时何真真已经泛滥,阴道湿滑无比,宝贝像泥鳅钻进去,把何真真插得欲生欲死。这样过了一刻钟,何真真阴道又突然收缩,何真真拚命抱紧凌干青,阴道包裹着大宝贝,她在享受高潮。
一阵不知维持了多久的激情终於过了,何真真放开了凌干青。但凌干青可不放过她,翻转她的身子,从后面又再插入,这次棍棍深、棍棍重,大宝贝把窄道塞满。同时凌干青伸手搓揉她的双乳,挤压她的乳头。连续的欢好,让凌干青有些疲倦了。两人随着同样的节奏摆动,感受对方的情感,享受共赴巫山之乐。
何真真停止了娇吟,抛开理智,尽情屈服於肉体的快慰中。阴道开始再次慢慢收紧,意味另一次的暴风雨快将来临了。突然阴道肉壁紧紧的夹着宝贝,何真真再次堕入忘我的境界中。但这次凌干青没有停下来,仍是不顾一切的往窄道里冲。
“喔……喔……唔……唔……大哥……好棒哟……你弄得……人家……好……舒服……哟……唔……对……唔……唔……好舒服……再来……唔……唔……”
“喔……喔……喔……大哥……我好喜欢……你的大宝贝……喔……喔……我被弄得……好舒服哟……唔……唔……唔……嗯……唔……唔……啊……哟……对……对……好棒……嗯……嗯……唔……唔……啊……啊……啊……唔……啊哟……”
阴道紧夹着大宝贝,每一次抽插都费力无比,但亦无比销魂。凌干青终於不能再忍,浑身一颤,滚烫的阳精如泉涌,尽数射入何真真体内,结束了这场战斗。
管秋霜是姑娘家,在酒楼上受了聂小香的娘一番奚落,自然坐不住了。尤其对于凌干青,心里有着难以谅解的气愤,才负气下楼的。因为凌干青一直没有机会告诉聂小香的事情,其实如果她问的话,凌干青一定会全部告诉她的。她未问,凌干青自然不好意思主动去告诉她他和聂小香之间发生的事情。
管秋霜一个人匆匆下楼,也没回客店,就这样茫茫无头绪的走着,瓜州灯火,渐渐远去,三叉河扬子桥,就在前面。这杨子桥,可是一处历史古绩,当年北宋南渡,高宗渡过此桥,由民族英雄晏孝广和他女儿晏贞姑的保驾,和金国大军在桥头激战,父女壮烈牺牲,但保全了宋高宗的安全,才奠定南宋江山,所以要在这里特别提一提。
管秋霜刚走近桥边,就听身后有一个又娇又脆的女人声音叫道:“喂,小姑娘,你等一等,别想不开呀,这里水深流急,跳下去可不是好玩的。”这也难怪,夜色已深,一个姑娘家走到三叉河桥边来,自会让人误会她要投河了。
管秋霜回身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一身绿色衣裙,长发披肩的苗条人影,笑盈盈迎着走来。管秋霜直觉的感到这少妇眉眼盈盈,美得有一股妖媚之气,看去不像是个正经女人,但人家既然开口了,她只好报以一笑,说道:“我只是路过这里的。”
绿衣少妇眼波飘动,唷了一声,笑道:“奴家还当你和情郎闹憋扭,一时想不开呢,天下男人多的是,发现这个不好,干脆就换一个,干么要这么死心眼?”
管秋霜看她越说越不像话,不觉冷冷的道:“多谢好意,我要走了。”
“唷。”绿衣少妇笑道:“小姑娘,时候不早啦,你一个女孩儿家单身走路,不怕遇上坏人,吃了哑巴亏,说都说不出口,我看你还是到我家里去歇一晚再说,我那死鬼已经过世了十三年啦,家里连雄狗也没有一只,你大可以放心……”管秋霜只当没听见,急步往前行去。
绿衣少妇一直跟在她身后,叫道:“小姑娘,你要走得慢一点咯,就是小俩口闹个憋扭,他也会回心转意的呀,就是他对不起你,你总得念一点青梅竹马的旧情,何况平日里又是哥哥又是妹妹的也够亲热的啦。”
管秋霜听得粉脸通红,回身叱道:“你说什么?”
绿衣少妇格格娇笑道:“这话你还听不懂么?我看呀,你爹就会赶来了,你应该跟你爹一起回去才是。”
管秋霜气愤的道:“无聊。”
“我一点也不无聊。”绿衣少妇又是格的一声娇笑,说道:“小姑娘,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呢,你不是管家庄的大小姐么?”
管秋霜本待不理她了,闻言不觉又转过身去,问道:“你究竟是谁?”
绿衣少妇笑得花枝招展,说道:“我是你爹要我来叫你回去的。”
管秋霜听她口气不善,目注对方,问道:“你认识我爹?”
“太熟了。”绿衣少妇格的笑道:“你爹算起来还是我那死鬼的结义哥哥呢,你如果不嫌弃,就该叫我一声婶娘。”
管秋霜目注绿衣少妇,蓦地一怔,接着神色倏变,失声说:“你是柳凤娇。”
柳凤娇格的一声娇笑,说道:“你终于想起来了,我是你婶娘没错吧?”
“你……这妖妇。”管秋霜柳眉挑动,戟指着柳凤娇,问道:“你说,我爹是不是你下的毒手?”
“你知不知道我那死鬼是死在什么人手里的么?”柳凤娇咬着银牙,恨恨的道:“你还是未经人道的小姑娘,不知道我这十三年做小寡妇的滋味,午夜梦回,那种万蚁钻心之苦,只要是女人,谁都一刻也熬不住,我把凌千里和你爹恨透了心,恨入了骨,我立誓非把两家的人,杀得鸡犬不留,也泄不了我十三年来痛心蚀骨之恨,你现在明白了吧。”
管秋霜听到柳凤娇承认了凌、管两家鸡犬不留,是她下的毒手,一时但觉仇怒之火,涌上了心头,口中沉哼道:“好个妖妇,你终于亲口承认了,我和你父仇不共戴天,今晚天网恢恢,总算给我遇上了。你亮兵刃,我要手刃亲仇,把你剑剑诛绝,剁成肉泥,方解我心头之恨。”「锵」,一道青虹,从她衣袖中激射而出,手中登时多了一柄长剑,横剑当胸,等着她撒剑。
“格。”柳凤娇娇笑一声道:“小姑娘,我本来有一个计划,想把你和凌干青促成一对,一双两好,因为你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的小伴侣,如今又是同仇敌气,要替父报仇,本来这种事只要一凑两合,何况你们又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儿。
我的心意,就是让你们缔结良缘,洞房花烛夜,此后小两口卿卿我我像蜜里调油,颠鸾倒凤,过了三几个月如胶似漆的美满生活。我再把你丈夫捉了去,关上他十年,让你也尝尝守活寡的滋味,但如今我这心意可改变了,那不是为了旁的,是为了我的师妹。她不但爱上了凌干青,而且还把她身心都交给了凌干青,他做了我师妹夫,自然不能再当你的丈夫了,所以今晚只好让你跟你爹一块去了。”她在说话声中,也举手抽出了一柄细长长剑,指了指管秋霜,说道:“你……”
管秋霜听得粉脸通红,尤其最后她说什么她师妹把身心都交给了凌干青的话,更使她难以忍受,咬牙切齿的怒叱一声:“妖妇住口,我不要听你胡说,你纳命来吧。”抖手一剑,朝她刺去,长剑嘶的一声,穿心射去。
柳凤娇又是格的一声轻笑,长剑朝前撩出,发出「当」的一声大响,两支长剑立时格在一起。柳凤娇右手长剑格住了管秋霜的长剑,她身形忽然一个轻旋,左手轻扬,五指朝管秋霜面门弹来。管秋霜连抽剑都来不及,急忙左手拍出一掌,但已经迟了,只觉鼻孔中闻到一股兰花香气,顿时一阵昏天地旋,再也站立不住,双脚一软,往地上倒去。
柳凤娇看得格格一阵娇笑,说道:“管秋霜,我说过要你跟你老子一起回去,这话不假吧,你不用怨我这做婶娘的心狠手辣了。”右手长剑一举,劈落下去。
「锵」,她长剑无故发出一声悠长的大震。不,她劈落的长剑一下被震开一尺光景。柳凤娇蓦然一惊,身形不觉后退了一步,目光一抬,发出妖冶的一声冷笑,问道:“是何方高人,在跟奴家开玩笑?”就在她话声堪堪出口,只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从左首一颗大树上飞落下来,正好落到柳凤娇的前面。
柳凤娇目光一注,只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身穿蓝布衣裙,头发花白老婆子。她心里自然明白,这老婆子刚才只点出一指,就把自己长剑震歪了寻尺光景,虽说那是自己毫无防备,此人一身功力,至少和自己不相伯仲了。她目光一瞟,口中轻「唷」了一声,笑道:“这位大娘来得可真不巧,奴家正想结果这小丫头性命,大娘就点出了这一指,看来大娘是想从奴家剑下救人了。”
花白头发老婆子沉声道:“柳凤娇,你既知道老身是救人来的,你就该留下她走了。”
“大娘这话倒挺新鲜。”柳凤娇格格娇笑,笑得她一个苗条人影花枝乱颤,边笑边道:“你大娘知道奴家是谁,就该知道奴家要做的事,从不作兴半途收手的了。”
花白头发老婆子哼道:“你是要和老身动手?”
柳凤娇道:“难不成就凭大娘这一指,就把奴家唬倒了么?”
花白头发老婆子冷笑道:“柳凤娇,告诉你,今晚你要出手,只怕是沾不到便宜的,依老身相劝,你还是识相些自己退走的好。”
柳凤娇心中暗自—怔,她是何等人,对方的口气,她岂会听不出来,一双水淋淋的桃花眼,朝老婆子一溜,妖声说道:“这么说,你大娘好像还有帮手在后面呢。”
只听—个娇脆的声音在身后接口道:“不错,就在你后面。”柳凤娇这—惊非同小可,以她的武功,人家欺到身后,自己居然—无所觉!忙向斜旋出,回头看去,欺到自己身后的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手中持着一柄白光吞吐的长剑,双目盯注着自己,大有出手之意。
就在柳凤娇这一身形飘动之际,忽然发现自己左右两边也各有一个持剑的少女,远远逼近过来。柳凤娇自然看得出这三个少女武功全都不弱,当然最厉害的还是对面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婆子了,这三人大概是她的门下。如果那老婆子的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再加上她这三个徒弟,自己非吃亏不可。
“唷。”柳凤娇又娇笑了一声道:“大娘这三个高足,一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行走江湖,可不知要颠倒煞多少少年郎呢。”
花白头发老婆子冷冷的道:“她们并非老身门下。”这话听得柳凤娇又是一怔,这三个少女如果是她徒弟,武功自然较差,如果不是她的徒弟,又和她同来,那么这三个少女的武功就得再估高一两成了。
“好。”柳凤娇是个心计极深的人,她衡量今天自己确实不易得手,口中就说了个「好」字,眼角一撩,说道:“奴家今晚就卖你大娘一个面子,但大娘也总得报个万儿给奴家听听吧?”
花白头发老婆子冷冷的道:“紫衣帮护法绝户指沈大娘,够了吧?”
柳凤娇目光一转,问道:“这三位姑娘呢?”
站在她身后手持镇江剑的少女冷笑道:“我叫霍碧云。”霍碧云,就是凌干青的结义兄弟毕云秋,其实她叫毕秋云。
左边一个少女道:“我叫沈若华。”她是沈大娘的女儿。
右边一个少女接口道:“我叫田玉燕。”田玉燕就是田中玉了。
柳凤娇眼波一溜霍碧云和田玉燕,娇笑道:“奴家想起来了,你们一个是霍帮主的千金,一个是龙在田的女儿,卓一绝的徒弟,果然大有来头,这一位大概是沈大娘的掌珠了,奴家有幸,今晚一下就认识了四位女中俊俏,咱们后会有期,奴家走啦。”她果然一下收起了长剑,转过身俏生生朝大路上行去。
这女人当真称得上一代尤物,这几步路就走得腰肢轻扭,烟视媚行,把三位姑娘家看得呆呆出神,心里想着:她走路的姿势真是美妙。沈若华哼道:“这柳凤娇果然妖艳得很。”
毕秋云道:“她这几步路走得很迷人。”沈大娘笑道:“你们都不知道她的来历,才会这么说法,知道她的来历,就见怪不怪了。”
沈若华问道:“娘,她是什么来历呢?”沈大娘道:“她这几步路,走的正是「天魔步法」,她是防咱们追袭,才施展这种步法的。”她只说步法,却把柳凤娇的来历岔了开去。那是因为眼前这三位姑娘,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若是无意中说出触犯柳凤娇师父的话来,岂非徒惹麻烦之事?
田玉燕问道:“大娘说她怕咱们追袭,才施展这种步法来的,难道施展这步法,就不怕咱们追袭了么?”
沈大娘含笑道:“她这种步法,你看来她好像笔直行去,但她身子轻轻扭动,你只要逼近她身后,她立可转换步法。这是从一种舞蹈中变化出来的,就算你多几个人围住她,她也可以从包围中飘然闪出,再多的人也围不住她。”
她一边说话,一边已经走近管秋霜身边,俯下身去,探看了一回,说道:“管姑娘可能中了她的迷香,才昏迷不醒的,霍姑娘,你身边有没有带着本帮的「飞龙解迷丹」?”
毕秋云道:“有。”
沈大娘道:“这就快给她闻一些,看看能不能解?”毕秋云答应—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紫铜扁壶,拔开瓶口开关,凑着管秋霜鼻孔,两个指头轻轻一捏,就有一小撮药末吹入鼻孔,她在管秋霜两个鼻孔都吹了药末,才把小药壶收起。
「飞龙解迷丹」,专解江湖迷药,药末吹入管秋霜鼻孔,管秋霜就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但人却依然并末醒转。沈大娘双眉微蹙,说道:“这就奇了,管姑娘怎么会不醒的呢?”
沈若华道:“娘,我们先把她抱回去再说咯。”
“唔。”沈大娘点点头道:“还是娘来。”她伸手抄起管秋霜身子,说道:“咱们走吧。”当先举步行去。三位姑娘紧跟她身后就走。不多一会,来至一处茅屋,沈大娘把管秋霜放到左厢一张木床上。
沈若华随手点起了灯,说道:“娘,管姑娘怎么还没醒呢?”
毕秋云口中「哦」了一声,说道:“她可能中了弹指毒粉。”她伸手从身边革囊中,一下摸出四五个小药瓶来,就着灯光,仔细看了一阵,才取下其中一个小瓷瓶,笑道:“就是这个了。”
沈若华问道:“霍姐姐,你这些药瓶从那里来的?这不是本帮的药呀。”
毕秋云笑了笑道:“我这是捡来的。”说着,打开药瓶,倾出少许药粉,擦到管秋霜的鼻孔之中。管秋霜打了两个喷嚏,霍地睁开眼来。毕秋云笑道:“我的解药灵不灵?”
管秋霜目光转动,口中「咦」了一声,翻身坐起,望望沈大娘等四人,竟然—个也不认识,不觉奇道:“小女子是大娘救来的么?”
沈大娘含笑道:“管姑娘是不是全好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管秋霜道:“我已经完全好了,哦,大娘是……”
毕秋云含笑道:“我们见过面,管姑娘大概想不起来了?”
管秋霜望着她,迟疑的道:“姐姐好像有些面熟,只是……”
毕秋云含笑道:“就是在管家庄前面,那天晚上,不是令尊管大侠作证,我还不知当年救我娘的,就是令尊管大侠呢。”
管秋霜哦了一声道:“你……就是凌大哥结义兄弟毕姑娘……”
毕秋云脸上一红,点头道:“我叫毕秋云。”一面指着沈大娘道:“这位是敝帮的护法沈大娘,这是沈若华沈姐姐,这也是凌大哥的义弟……田中玉,现在该叫田玉燕田妹子了。”
管秋霜连忙向沈大娘行了礼,接着又向沈若华、田玉燕两人点头叫道:“沈姐姐、田姐姐。”心中却暗暗嘀咕,原来凌大哥认了这许多妹妹。一面问道:“晚辈是沈大娘和三位姐姐救下来的了,不知那柳凤娇呢?”
毕秋云笑道:“她给沈大娘一指吓跑了。”
沈大娘笑道:“霍姑娘别往老身脸上贴金了,说实在,今晚是咱们人多,柳凤娇大概算算她双拳难敌咱们八手,若是老身一个人,只怕还不是她对手呢。”
田玉燕问道:“霍姐姐,你身边怎么会有柳凤娇的解药呢?”
“这也是凑巧得来的。”毕秋云就把月前自己在船上击退黑衣魔女何真真,救出聂小香,凌干青说要把聂小香护送到管家庄去,早晨在一处小镇集前面吃豆浆,给自己发现那卖豆浆的老妪在豆浆中使毒,把她捉住了,原来那老妪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自己从她身上掏出四五个药瓶,其中有毒药,也有解药,我一直留在自己革囊之中,大概说了一遍。
田玉燕笑道:“原来还有这样一场事,这么说,那扮老妪的小姑娘,一定是柳凤娇的徒弟了。”
沈若华道:“这样就好,以后遇上柳凤娇,我们不怕她使毒了。”
管秋霜道:“总算大娘和三位姐姐碰巧,救了我的性命,不然我死在妖妇剑下,我这血海深仇就永远无法报了。”
沈大娘含笑道:“咱们可不是碰巧遇上的,老身是接到敝帮总坛传令,沿途注意凌相公和管姑娘的行踪,因为二位江湖经验不足,要老身暗中加以保护……霍使者奉帮主之命,—路跟着二位到瓜州来,和老身才是碰巧遇上的。”
管秋霜听得心中甚是感动,说道:“我先前怀疑贵帮,出手伤了不少人,现在想来,真是惭愧得很。”
毕秋云道:“这也怪不得管姐姐,换了我,也会怀疑敝帮下的毒手。”
田玉燕道:“对了,管姐姐、毕姐姐,我们四个人,难得在一起,我们何不排排年龄看,谁年纪大,谁就是姐姐,谁年纪小,就是妹子,你们说好不好呢?”
毕秋云笑道:“田妹子说得极是,这样叙叙年,以后也好叫了。”
田玉燕道:“一定是我小了,我今年十八,你们呢?”管秋霜道:“我十九。”
毕秋云道:“那还是我大,我二十了。”
沈若华道:“还有我呢?我二十一,看来我是你们大姐呢。”
田玉燕道:“那就这样了,你是大姐,霍姐姐是二姐,管姐姐是三姐,我是四姐。”
沈若华披披嘴道:“谁叫你四姐姐呢?”
田玉燕咭的笑道:“你们不叫我,我自己叫总可以吧?”她忽然哦了一声道:“还有凌大哥呢?他才大哥,沈姐姐应该叫二姐……”
沈大娘道:“对了,管姑娘,你不是和凌相公一路来的么,他到那里去了?”
“不知道。”管秋霜面色很不好,只是冷冷的道:“他到了瓜州,就一个人走了。”
毕秋云看她神色,心中暗暗生疑,问道:“凌大哥会没和你说就走了么?”
沈若华也关切的道:“凌大哥一定发现了什么,不愿管姐姐去涉险,所以才一个人行动的了。”
田玉燕急道:“柳凤娇在这里出现,不知凌大哥会不会遇上,若是也被姓柳的妖妇用弹指毒药迷翻,事情就糟了。”
管秋霜看到她们每一个人都「凌大哥」、「凌大哥」的,心中暗暗忖道:“你们还不知道呢,如果知道聂小香有了身孕,现在他又和黑衣魔女好了,不把你们气死才怪。”
沈大娘旁观者清,她看管秋霜听她们提到「凌大哥」,神色就有些不对,暗暗忖道:“看样子她是和凌相公闹了别扭才分开,只不知凌相公一个人去了那里,莫要单身一人到扬州去了,那魔手天尊岂是好惹的人?”但这话可没说出口来,只是心中盘算着,且待明日清晨,自己再设法从她口中套套口气,她也许会说出来了,这就含笑道:“时间不早啦,你们几个姑娘也可以睡了,明日也许还有事呢。”
这一晚,四位姑娘睡在一间房间里,他们姐姐妹妹的,越说越投机,几乎相见恨晚,—直唧唧哝哝的说个没完,直到天色快要黎明,才朦胧入睡。第二天—早,沈大娘起来得很早,烧了一锅稀饭,在堂屋一张木桌上,摆好了四式中菜,等他们起来吃早餐,但四个姑娘却睡得呼呼的,没有一个醒来。
沈大娘自然不好去惊醒她们,含笑退出,让她们多睡一回。四位姑娘家这一睡,可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大家又是梳呀,又是洗呀的,又忙了半天,才算打扮整齐。沈大娘含笑着看着她们,说道:“瞧你们这时候才起来,早餐和午餐可要接住了呢。”
田玉燕道:“大娘为什么不早些叫我们呢?”
沈大娘道:“老身烧好稀饭,进去叫你们,但看你们一个个都睡得很香,不如就让你们多睡一回,后来老身出去了……”她忽然住口,底下的话,就没说出来。
毕秋云道:“大娘是出去打听消息去的了?不知总坛可有什么消息?”
“总坛倒是没有什么指示。”沈大娘道:“但老身听到一则传言……”她又住口了,没往下说去。
管秋霜问道:“大娘听到了什么呢?”
沈大娘道:“那是一名丐帮弟子,一早从扬州来,据说他昨晚看到凌相公……”
她话声未落,田玉燕首先抢着问道:“大娘,凌大哥怎么呢?”
毕秋云接着道:“凌大哥已经赶到扬州去了,那一定是找上仙女庙去的了。”
沈若华道:“娘,你快说吧。”
沈大娘笑道:“瞧你们急成这个样子!那丐帮弟子只说见到凌相公,但据老身猜想,他既然赶去扬州,自然会找上仙女庙去,魔手天尊朱九通,是黑道上最难惹的人物,万一……万一……”
管秋霜给她一说,心里不禁也着急起来,说道:“那该怎么办呢?”
沈大娘道:“管姑娘昨晚是什么时候和凌相公分手的呢?”
管秋霜道:“是在古渡头酒搂。”
沈大娘道:“管姑娘,老身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管秋霜自然知道沈大娘是问什么了,粉脸微红,说道:“大娘要问什么呢?”
沈大娘道:“凌相公和姑娘一同上古渡头酒楼,那自然是吃晚餐去的,凌相公怎么会一个人走的呢?”
管秋霜赫然道:“是我先走。”
沈大娘道:“莫非在酒楼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管秋霜刚说了「没有」二字。
毕秋云就接着道:“那三妹怎么会一个人走的呢?”
沈若华道:“是不是你和凌大哥闹憋扭了?”
管秋霜道:“才没有呢。”
田玉燕道:“那你快说咯,到底为什么呢?”
管秋霜被她们逼急了,红着脸道:“事情是这样……”她只好把酒楼上的事情,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毕秋云哦道:“这就难怪那时三妹时常呕吐,只说身子不舒服,原来……”
管秋霜道:“你说什么?”
毕秋云啊了一声,失笑道:“对不住,我说的三妹,是聂小香,忘了这里还有个三妹呢。”
田玉燕嗤的笑道:“对了,聂小香也是三姐……”
沈大娘道:“慢点,你们不许说笑了,那老婆子绝非聂小香的娘,再说你们初到瓜州,聂小香的娘那有这般凑巧,就会找上酒楼去?”
沈若华一呆道:“娘说那是有人冒充的了?”
“岂止冒充?”沈大娘道:“这一定是柳凤娇的奸计,把他们两人分开,才好个别下手……”
管秋霜悚然一惊,说道:“大娘是说凌大哥已经被柳凤娇擒去了?”
“很有可能。”沈大娘道:“凌相公出身木剑门,一身武功纵然不弱,但江湖经验总嫌不足,岂会是花样百出,手段毒辣的柳凤娇的对手?”
田玉燕急道:“这……大娘,我们这就赶上仙女庙去,救人要紧。”
“是啊。”沈若华道:“娘,我们这就动身上扬州去。”
沈大娘沉吟道:“仙女庙当然要去,但帮主和总护法未到之前,咱们不该轻举妄动……”
毕秋云道:“总坛怎么说呢?义父和总护法要什么时候才来?”
沈大娘道:“据说,帮主好像有什么事,一时分不开身,还要耽搁—两天才能赶来,总护法要娘在这里等……”
田玉燕道:“那怎么办?救人如救火……”
沈大娘道:“急也没用,凌相公被柳凤娇赚了去,据老身猜想,凌相公是木剑门下,量那柳凤娇一时也不敢动他,此事还是等帮主来了,再作定夺的好。”刚说到这里,突然一阵扑扑之声,一只灰鸽,从檐下飞落下来,一下落到板桌上,就蹲了下来。
沈大娘一喜道:“是堂上的飞鸽。”急忙从灰鸽脚上,取下一个铜管,打开铜管,取出一张字条,只看了一眼,就把字条往毕秋云递来,说道:“霍姑娘,帮主已经到了镇江,要老身和你同去。”
毕秋云看了字条一眼,说道:“大姐她们都在这里,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大娘跟义父说,我们在这里等也是一样。”
沈大娘看了四人一眼,说道:“你们四个在这里,大家有个伴,自然是好,只是千万不可涉险。”
沈若华道:“娘只管放心,女儿和三位妹子,不会去涉险的。”沈大娘捧起灰鸽,轻轻在鸽背上拍了一下,灰鸽就振翅往外飞去,射空直上。
沈大娘道:“帮主见召,老身那就要走了,你们务必在这里等候,不可赶去扬州。”
毕秋云含笑道:“大娘放心,我们自然要等义父来了,大家一起上仙女庙去。”沈大娘又看了四人一眼,才点点头,闪身往外行去。
田玉燕等沈大娘走后,就低低的问道:“大姐、二姐、三姐,你们真的要在这里等么?”
毕秋云笑道:“义父还在镇江,要大娘赶去,只怕另有事故,等他们大伙赶来,最少也得两天时间,据我推想,仙女庙的人,这一路上,连镇江在内,自然都有他们的眼线,义父等人到了镇江,他们不会不知道,这是我们的机会……”
田玉燕道:“二姐,你说的什么机会呢?”
毕秋云道:“自然是救人的机会了,凌大哥落在他们手中,他们防范自然会极严……”
田玉燕道:“这还用说?”
毕秋云笑了笑道:“但他们得知义父已经到了镇江,重点就会注意到义父的行动上去,这一来,他们自然不会防到我们会去救人,我们只要小心些,乘机而入,自可减少许多手脚,反正我们又不是去和他们真正对敌,自然可以把人救出来了。”
管秋霜道:“就是对敌,难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毕秋云道:“我们当然不怕,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避免和他们冲突。”
田玉燕道:“对,仙女庙囚人的地方,我和大姐都知道。”沈若华道:“但娘再三叮嘱,我们不可去涉险的。”
毕秋云笑道:“大娘当然不希望我们去涉险,其实仙女庙除了魔手天尊朱九通一个人比较不易对付,柳凤娇武功也未必高到那里去,只会施些迷香罢了,就算咱们挑明了去,也未必会落败。”
管秋霜道:“对,二姐,我们这样就可以走了。”
“不。”毕秋云道:“我们虽然不怕,但志在救人,救人自然要晚上才能行动,从这里到仙女庙只有几十里路,还是晚上去的好。”说到这里,口中哦道:“还有一点,我们夜间行动,最好改扮一下,莫要教人家认得出来。”
管秋霜道:“我们如何改扮呢?”毕秋云道:“最好到街上去买几套黑色衣服,再改扮成男装,就不会被人家认出来了。”
田玉燕咭的笑道:“这一来,我们不是都变成黑衣魔女了?”
“啊。”沈若华给他一言提醒,忽然拍手笑道:“四妹这话大有道理,我们不用改扮男装,何不就装成黑衣魔女,万一被人家发现,只当我们是黑衣魔女,岂不更省事了?好,我这就上街去,买四套黑衣服来。”
沈大娘急着赶去渡头渡江,匆匆赶路,离瓜州还有四五里路,只见一片树林前面,站着一个瘦高黑衣老者,看到沈大娘走近,冷森的道:“沈大娘,兄弟已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沈大娘目光一注,看清瘦高黑衣老头面形狭长,下巴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看去像是一根木头,右边衣袖虚飘飘的,敢情右臂已断。她虽未见过木龙车如海,但一看他这长相,心里已是有数,脚下一停,冷声道:“你是木龙车如海?”
车如海面无表情的笑了笑道:“大娘眼光不错,一下就叫出兄弟的姓名来了。”
沈大娘道:“你在这里等候老身,想必有什么见教了?”
“见教不敢。”车如海阴沉的笑道:“兄弟想请问一句,大娘可是因为霍帮主到了镇江,有事相召么?”
沈大娘听得暗暗—怔,忖道:“他如何会知道的呢?”一面哼了一声道:“这干你何事?”
车如海阴嘿一声道:“兄弟认为沈大娘不用去了。”
沈大娘怒声道:“车如海,你这是什么意思?”
车如海阔嘴一裂,大笑道:“因为你沈大娘接到的飞鸽传书,乃是兄弟写的。”
沈大娘脸色一沉,哼道:“车如海,你好大的胆子。”
车如海道:“兄弟一个人,当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但兄弟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沈大娘道:“你还有帮手?”话声方出,只听有人接口道:“还有兄弟。”随着话声,从林中走出一个个子不高,双肩甚宽,光秃大脑袋的老者。
沈大娘目光一注,说道:“大头鬼王冷伦。”
突听身后又有一个接口道:“那可还有兄弟。”
沈大娘急忙回身看去,身后是一个文士装束的黑衣人,手中摇着一柄黑色摺扇,脸露笑容,看去大约四十出头,心中暗暗一惊,说道:“原来是黑扇秀才韦三元。”
韦三元抱扇拱手笑道:“沈大娘请了,兄弟这厢有礼。”
沈大娘眼看这三个人正好品字形把自己围在中间,不禁冷冷一笑道:“三位大概想群殴了,那也好,既是冲着老身来的,那就一起上吧。”
木龙车如海沉笑道:“沈大娘这是误会了,兄弟三人是奉观主之命,来恭迓你大娘的。”
沈大娘道:“怎么?朱九通想造反?”
黑扇秀才韦三元笑道:“观主不想和贵帮翻脸成仇,所以想请沈大娘屈驾一行,观主只是想和大娘当面说明双方误会,再请大娘转告霍帮主,有个转弯的人,总比较好些。”
沈大娘道:“朱九通有话尽可向霍帮主当面解释,老身不想去见他。”
木龙道:“那怎么成?兄弟三人奉命迎迓大娘侠驾来的,大娘不去,兄弟如何向观主交代呢?”
沈大娘冷声道:“如何交代,那是你们的事。”
大头鬼王冷伦阴恻恻道:“沈大娘,我们是好意相请,你难道一点面子也不肯给么?”
沈大娘自然知道今日之局,势难善了,不觉冷笑一声道:“朱九通要三位在路中等候,那自然交代你们,设若老身不肯去,三位大概要出手相强了,可惜老身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三位有命在身,那就无须客气,只管出手好了。”
黑扇秀才大笑道:“原来沈大娘早就知道了。”他随着话声,「豁」的一声,一柄黑纸扇已经打了开来。这话已极明显,人家既已打开了摺扇,就是准备动手了。
沈大娘右腕一抬,呛然掣剑在手,冷喝道:“三位请吧。”
木龙车如海阔嘴一裂,沉笑道:“沈大娘快人快语,看来咱们也只好如此了,兄弟那就先向大娘讨教几招。”他右臂齐肩折断,剩下空飘飘一只衣袖,便左手抬处,青光乍亮,一柄四尺长剑已随手劈出,掣剑发招,一气呵成,快得就像电光一闪。
沈大娘长剑一举,身形迅即闪开,同样挥出一剑,以攻还攻。那大头鬼王冷伦、黑扇秀才韦三元因此行以木龙为首,他既已出手,两人就只好停住。沈大娘冷哼道:“大头鬼王、黑扇秀才,怎么不一起上?”
车如海大笑道:“沈大娘如果把兄弟打败了,他自然会上场的了。”口中说着,手上一紧,长剑如轮,一片剑光飘飞而出,纵是左手使剑,依然威势惊人。
沈大娘强敌环伺,岂肯示弱?剑法展开,浑身上下,青光缭绕,也是丝毫不弱。瞬息之间,已拆了二三十招,车如海虽知沈大娘武功了得,也没想到她剑法如此精纯,门户又封得极严,有几次过于急躁,走险抢攻,还几乎给沈大娘剑锋扫中,自知左手使剑,在功力上究不如右手熟练,但他木龙名头之响,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名家,如今连一个妇道人家都攻不下来,岂不有损盛名?
这心念一动,就不住的提吸真气,把内功都运到了剑上,一时剑风起,连附近林间的枝叶,都吹得簌簌作响。沈大娘全力使剑,也只和车如海打成平手,边上还有两个高手,虎视眈眈,准备伺机出手,时日拖长,内力也随着消耗,吃亏的自然就是自己。
她抢攻数招,趁机一声沉喝「当」的一声,把车如海长剑封出,左手振腕一指,朝对方面门点出,一缕指风,嗤然有声,有如噬人的毒蛇,直射过去。车如海自然知道,沈大娘的「玲珑绝户指」乃是江湖一绝,岂会无备?沈大娘指风点出,他身形微拢,一只飘飘的右袖,却在此时朝外卷出。但听「扑」的一声,车如海满贯劲气的衣袖,竟被指风穿破了一个小孔。
车如海大吃了一惊,挥手一剑,直送而出。沈大娘又是「当」的一声,封闭长剑,左手再振,又是一缕指风,急袭过去。车如海又惊又怒,急忙回剑保身,剑尖划起一个剑花,把指风接下,沈大娘右手趁机刷刷三剑,斜攻而至。车如海剩了一条左臂,纵然剑法精纯,总究少了一条手臂。
车如海右手臂未断之时,也是一只右手使剑,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对,就算四五个人围攻,一柄长剑已足可应付,如今右臂已断,以他的剑上造诣,左手使剑,功力应该丝毫未减,但遇上沈大娘剑指同使,忽指忽剑,夹杂使出,竟然使木龙心里生出缺了一臂,就有接应不暇之感。
这二十几招,沈大娘剑中有指,指中有剑,一缕缕指风,夹着轻啸,一道道剑光,也同样带起了啸声,一时杀得性起,但见她白发飞扬,青虹缭绕,好不凌厉。同样也杀得木龙车如海剑光飞旋如轮,瘦高得像一根木头的身形,—袭长袍鼓得灯笼—般,简直又怒又急,就是不敢轻撄沈大娘的「绝户指」,不住的闪身游走。
这一情形,大头鬼王和黑扇秀才自然看得出来,但他们都是仙女庙八大护法之一,身份本来相等,只是木龙车如海和地龙简伯阳,因参加仙女庙较早,当时号称双龙,为仙女庙左右护法,后来才有八大护法之称,因此木龙平日就以八大护法之首自居。
就以今日来说,三人奉命截住沈大娘,车如海也俨然是三人中的为首之人。试想这八大护法,全是黑道中的巨擘,谁肯买谁的帐?车如海既然率先出手,要独战沈大娘,大头鬼王和黑扇秀才自然不肯出手,让你—个人去对付。
老实说,既然三个人出来,你一个人得了手,功劳也是三个的,你对付不了,就让你多出些力气,再出手也是不迟。两人抱着坐山看虎斗的心情,自然不肯立即出手了。此时眼看车如海独斗沈大娘,在对方剑、指交击之下,虽未落败,但已有图穷匕见之势,当然沈大娘耍战胜车如海,只怕也是二三百招以后之事,也可能会落个两败俱伤。
一来时间耽搁得太长了,二来三个人一起出来,有一个人挂了彩回去,也总是不好。大头鬼王和黑扇秀才多年老江湖,自然心意相同,两人互看了一眼,大头鬼王首先发出一声尖笑,说道:“沈大娘的「绝户指」,果然使得玲珑得很,兄弟想接你一指试试。”身形一晃而前,挥手一掌,迎着沈大娘点出的指风撞去。
黑扇秀才自然不肯后人,也跟着说道:“车兄已经打了头阵把沈大娘的快剑三十六招让给兄弟来讨教几招如何?”口中说道,人已欺身而上,黑纸摺扇呼的一声,朝沈大娘剑上压去。
沈大娘眼看两人欺身过来,冷笑一声道:“老身早就要三位一起上了。”身形一侧,避开大头鬼王冷伦一记「玄冰掌」力,剑势一抖,刷刷两剑,两支剑影分袭车如海、韦三元二人。
黑扇秀才道:“现在上也不算迟呀。”摺扇挥舞,划起半圆型一道黑影,声势之强,有如开山巨斧。
大头鬼王一记「玄冰掌」,撞上「绝户指」,才发觉沈大娘的指力,果然厉害,「嗤」的一声,居然从自己掌风中直穿而入,心头暗暗一惊,急忙侧身避开。但他这一记掌风,扩及数尺,虽被「绝户指」穿入,掌风可并没有被击散,一股像波涛般的奇寒掌风,依然卷扫过去,沈大娘当然也暗暗凛骇,侧身一旋,避了开去。
这原是上手第一招的事,大头鬼王声言要对付她的「绝户指」,自然专找她左手出招,口中发出一声森冷阴笑,又是一掌,直劈过去。黑扇秀才也在上手之时,说明讨教沈大娘的剑法,他黑纸摺扇,自然也专门朝她长剑发招。
木龙车如海久战不下,而且被沈大娘一阵剑、指同施,逼得团团乱走,心头怒恼已极,此时大头鬼王和黑扇秀才连袂上场,才算替他解了围,他趁两人一个接指,一个接剑,把沈大娘的剑指都接—了过去,长剑突使「龙神点头」剑出如练,如箭离弦,一点寒芒,疾射沈大娘咽喉。这一招也是在两人堪堪出手的时候发的,被沈大娘侧身避开。
车如海自恃身份,大笑一声道:“也好,老夫就把沈大娘的剑势让给韦兄了。”他这话是回答黑扇秀才的,话声出口,突然长剑一撤,往后退去。这自然是他不屑和人联手之意,木龙车如海从不和人联手。
沈大娘和车如海激战了将近百招,也不过打成平手,没有占到丝毫上风,只不过稍稍顺手而已,如今突然加上大头鬼王和黑扇秀才,自然深感吃紧,虽然不过一两个照面,已有接应不暇之势,车如海的忽然撒剑后退,对沈大娘而言,自然就松动了许多,口中大喝一声,剑光随着加强,左手扬处,「绝户指」也一记接一记的点出。
大头鬼王左手被凌干青齐腕切断,只剩下一只右手,「玄冰掌」虽然厉害,但这种掌力,充满极阴极寒之气,极耗真力,故而一掌击出,须得稍缓,再发第二掌,沈大娘仗着身法灵活,可以躲闪得开,是以威力还不算很大。
大头鬼王也因沈大娘的「绝户指」,能穿透他的「玄冰掌」不知是不是可以克制自己,出掌之际,也不想和她指力接触。这一来沈大娘的真正对手,却变成了黑扇秀才一个,长剑抡飞,只是和韦三元的铁扇,以快打快,抢攻争胜。合两人力,眼看激战了四五十招,依然难分胜负。
黑扇秀才韦三元忽然偏头笑道:“冷老哥,你掌力又冻又冷,兄弟握扇手指,都快冻僵了,你可不可稍为停一停,让兄弟和沈大娘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这话是要大头鬼王退后几步,他虽没有明言,但大头鬼王已经听出他的口气来了,黑扇秀才一把铁骨扇上,藏着几种花样,这话自然是暗示大头鬼王有他在场,他不好施展绝活了。大头鬼王呵呵一笑道:“好,那就韦元兄一个人试试吧。”迅快退了下去。
沈大娘虽不知黑扇秀才有什么花样,但江湖上使摺扇的人,多半都在扇上暗藏机括,譬如扇骨可以打出,或是在扇骨中暗藏飞针等等,黑扇秀才要大头鬼王后退,自然也使她加深了注意。大头鬼王堪堪退下,沈大娘已冷哼一声,振腕一指,闪电指出,长剑随着飞闪,一路快剑,源源出手,朝黑扇秀才急聚攻出。
黑扇秀才心头也暗暗吃惊,铁扇飞洒,随身划出,口中大笑道:“沈大娘指剑果然厉害得很。”突然身形一个飞旋,黑扇划起一圈黑影,重重扇影,朝沈大娘身前涌来。
「当」、「当」、「当」三声金铁交鸣,沈大娘一连挡开了三扇,左手一指,点了出去,但就在她指风点出之际,鼻中忽然闻到了一股异香。黑扇秀才摺扇忽然一收,把扇当作铁尺使用,一阵急攻招式,绵绵出手,遇剑劈剑,乘隙取穴,居然一派俱是进手招法。又是一阵急骤的「当」、「当」、「当」交响,沈大娘突感一阵昏眩,被对方震得连退了三步。
黑扇秀才又是一声大笑,招法再变,点点扇影,像急雨般洒到,竟然全是点镢穴手法。沈大娘再待举剑封架,只觉手腕沉滞,「肩井」、「臂儒」、「将台」、「期门」等穴同时一麻,五指一松,长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人也跟着一下往后跌坐下去。
第十三章夜战斗姆
无星无月的夜晚,夜色像一片黑雾,四野都是黑沉沉的。快近二更时分,仙女庙左首墙外,突然飞起四条人影,快速得有如飞鸟投林,一下飞过围墙,悄无声息的落到一处偏殿的院落之中,又很快的闪入了暗处。他们并没进入偏殿,只是从偏殿后面折入了一条长弄,这是通向后园的一条僻路,平日少人在这里走动,夜间自然更没人走了。
这条僻弄也是通往仙女庙第三进的捷径,被擒来的人,自然囚禁在地室里了,他们是救人来的,救人当然要到地室去了。四条人影,每一个人相距都在八尺左右,第一个人掩藏先进的时候,后面的人陆续跟进,每个人都身法轻灵,飘掠无声,行动十分快捷。
由长弄折入一道腰门,就是第三进了,地室的入口,是在「斗姆阁」右首的一间小屋之中。腰门并没有关,他们悄悄闪入,就是「斗姆阁」的小天井。「斗姆阁」没有一点灯火,静悄悄的不闻一点人声,无人防守。现在,四个人已经聚集在黝黑的走廊右侧,停下了脚步,这四个人一身黑衣,男子装束,但因四个穿的紧身的夜行衣,就掩不住纤小的身形她们正是沈若华、毕秋云、管秋霜和田玉燕。
这次到仙女庙来之前,她们早已计划好了的,沈若华、田玉燕进入地室救人,毕秋云、管秋霜守在外面,等沈、田二人把人救出,由毕、管二人断后。因此他们到了「斗姆阁」,隐入走廊,就无须说话,沈若华朝田玉燕打了个手势,正待朝右首一间小屋闪入,毕秋云、管秋霜也各自手按剑柄,悄悄退后,以背贴壁,隐住了身形。
就在此时,只见「斗姆阁」中忽然亮起两盏红灯,那是两个一身红衣的少女,手中提着一对灯笼,并肩而行,走到殿前,娇声说道:“四位夜闯斗姆阁,小婢奉斗姆之命,前来奉邀,请入内相见。”这下听得毕秋云等四人,齐齐一怔,自己还以为进入仙女庙,行踪未露,原来人家早就知道了。这里是「斗姆阁」,居然还有装神弄鬼的斗姆。
人家既已指明前来邀请,那就不用再掩蔽行藏了。沈若华朝毕秋云等三人招招手道:“人家既然来请,我们就进去瞧瞧。”一面问道:“小姑娘,不知你们所说的斗姆是谁?”
左首一个红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斗姆自然就是斗姆了。”
管秋霜哼道:“装神弄鬼,也唬不倒我们。”话声堪堪出口,突听有人冷冷的哼了一声,两个红衣女子不禁神色微变。
毕秋云道:“二位姑娘请吧。”两个红衣女子说了声:“小婢给四位引路。”手挑灯笼,转身并肩往里行去。
「斗姆阁」是仙女庙第三进西首的偏殿,一排三间,地方不算很大,中间是一座雕刻精细的神龙,里面供的神像,自然是斗姆了。殿上黑漆漆的不见一点洒光,四位姑娘心里有数,要见自己的不会是神龛中泥塑木雕的斗姆,那一定还有一位活斗姆了。
两名红衣女子引着四个从神龛左侧绕过神龛,进入一道门户。这后面该是第四进,第四进就是花园了,但这里虽是花园,却是自成院的—座小花圃,圃中花木扶疏,清香扑鼻,中间一条白石小径,近面石阶上—排三间精舍,不用说这是仙女庙后园的一部份了。
两名红衣女子行近阶前,立即躬着身子道:“启禀圣母,夜闯斗姆阁的四人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尖细如童子的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
两名红衣女子恭声应「是」,向左右一分,躬躬身道:“四位请进。”毕秋云听她们又称「斗姆」,又称「圣母」,不知究是何等人物,目光不觉朝沈若华投去。
一行四人之中,只有她和沈若华江湖阅历较多,但沈若华也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既号「斗姆」,又叫「圣母」的这号人物,朝她微微摇了摇头。当下就由沈若华、毕秋云两人为首,并肩跨上石阶,跨进中间堂屋。这间堂屋倒是相当宽敞,很像一间起居室,屋中椅几,都是紫檀木精工雕刻,古雅而精致。
中间一张高背锦披椅上,端坐着一个满头白发,面如婴儿老太婆,看年岁,少说也有八十以上了,只有一双水泡眼,霎动之际,射出两道绿阴阴的精光,使人不寒而怵,一望而知是一位异派旁门中的前辈高人。沈若华是一行四人中的大姐,她朝上首拱拱手道:“老婆婆见召,不知有何赐教?”
白发老太婆目光望着四人,呷呷尖笑道:“你们四个女娃听师长说过老身么?”
沈若华欠身道:“老婆婆一定是一位前辈高人,只是晚辈从未听人说过,正想请教老婆婆呢。”她说得不卑不亢,极为得体。
白发老太婆呷呷笑道:“你们师长没告诉你们,那是不敢跟你们提起老身了。”这话说得十分夸大。管秋霜心头大是不服,但却没有开口。
白发老太婆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才尖声说道:“几十年前,江湖上人都尊称老身斗姆,你们就叫老身斗姆好了。”说到这里,口中「唔」了一声,又道:“你们四个资质很不错,是什么人门下?”
田玉燕道:“我们是结义姐妹,不是一个师门的。”
“唔。”斗姆尖声道:“不是一个师门,总有师承吧,你们倒说说看。”
管秋霜道:“老婆婆见召,大概不是光为了问我们师门吧?”
斗姆哼道:“不错,老身住在斗姆阁,你们四个娃儿深夜闯了进采,老身总要问问清楚,才能发落,如是无意闯了进来,老身可以不难为你们,否则也好教你们师长来把人领回去,你们既然不肯说,那就说说你们做什么来的吧。”
管秋霜道:“我们大哥,被仙女庙擒来了,我们自然是救人来的了。”
斗姆奇异的道:“你们大哥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仙女庙擒来的呢?”
田玉燕道:“我们大哥就是凌干青,他在瓜州被仙女庙的人使诡计擒来的。”
斗姆回头问道:“你们听说过有个叫凌干青的人被擒来么?”
“好像没有。”左首一个红衣女子躬身回道:“小婢听说那凌干青是木剑门下。”
“木吾门下?”斗姆沉吟道:“会是二丫头……”
这「二丫头」三宇听到管秋霜耳里,不觉心头一动,问道:“这么说你是柳凤娇的师父了?”
斗姆看了她一眼,尖声道:“不错,柳凤娇正是老身门下。”
管秋霜切齿道:“你果然是柳凤娇的师父,哼,你教得好徒弟。”
斗姆目中绿光森森,呷呷尖笑道:“老身教的徒弟,有什么不对了。”
管秋霜但觉心头一阵激动,冷笑道:“柳凤娇若是没有你这么一个师父做靠山,就不会满手血腥作恶多端了。”
斗姆尖声道:“她作了什么恶?”
管秋霜道:“柳凤娇的丈夫潘河东,杀害无辜……”
斗奶截着道:“潘河东不是死了么?柳凤娇是妻子,为夫报仇,这也没错。”
管秋霜道:“就算为夫报仇,也应该先把是非弄清楚,这仇应不应该报……”
斗姆呷呷笑道:“小姑娘,你还没嫁丈夫,如果嫁了丈夫,被人杀害,你肯不替你丈夫报仇?”
管秋霜气愤的道:“什么叫善恶,老婆婆一大把年纪,应该懂吧?”
斗姆森冷的道:“老身一向不问什么善恶。”
管秋霜道:“柳凤娇一口气杀害了凌伯伯和凌家庄的人,又赶去管家庄杀害了我爹和庄上二十八口,她是不是满手血腥,杀孽滔天?”
斗姆问道:“这么说,你是管崇墀的女儿了,女儿替爹报仇,也是理所当然,老身没说不许你报仇,你可以凭武功找二丫头,老身决不偏袒于她,不过……”
管秋霜问道:“不过什么?”
斗姆深沉一笑道:“你们四个娃儿,夜闯斗姆阁,老身可以不难为你们,但你进入斗姆阁,还敢对老身出言不敬,老身斗姆已经叫了几十年,并不是今晚对你们四个娃儿才装神弄鬼,凡是对老身不敬之人,就得给老身留下,你师父是谁,老身自会派人通知你师父,把你领回去……”说到这里,朝沈若华等三人,挥挥手道:“你们三个可以走了。”
管秋霜气愤的道:“你留得下我么?”
斗姆一阵呷呷尖笑,说道:“老身若是连你一个女娃儿都留不下,斗姆这两个字,就可以束之高阁了。”
毕秋云望望沈若华,拱手道:“老婆婆,你老是江湖上老一辈的高人,三妹进入斗姆阁之时,并不知道你老婆婆的名号,就是愚姐妹,也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老婆婆的名号,不知不罪,这就不能怪三妹不敬,何况……”说到「何况」,就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斗姆道:“何况什么,你只管说。”
毕秋云道:“晚辈说错了,老婆婆不会见怪吧?”
斗姆道:“老身叫你说,你说出来就是了。”
毕秋云笑了笑道:“那就恕晚辈直说了,老婆婆是柳凤娇的师尊,三妹和柳凤娇有杀父之仇,老婆婆若是要把三妹留下,传出江湖,人家还以为老婆婆偏袒门下,藉口把三妹留下的呢。”
“老身是什么人?”斗姆道:“老身把她留下,保证不伤她一根头发,方才老身也说过了,她为父报仇,可以各凭武功,老身绝不偏袒,这样总够了吧?”
沈若华道:“老婆婆,我们四姐妹一起来的,如今要三妹一个留在这里,岂不使我们为难么?”
斗姆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们去叫她师父来好了。”
管秋霜道:“大姐、二姐,不用说了,我不会束手就缚的,斗姆,你说我出言不敬,冲撞了你,那就划下道来,管秋霜接着就是了。”
“好,好。”斗姆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你接得下老身一招,就可以和他们一起走了。”
管秋霜道:“一言为定。”
沈若华自然知道斗姆只说一招,只怕这一招不好接,这就欠身道:“老婆婆武林前辈,这一招,三妹一个人只怕无法承受得住,不知老婆婆可否让姐妹四人联手,接老婆婆一招?”
管秋霜道:“大姐,这不关你们的事。”
斗姆呷呷笑道:“老身就给你们一个便宜……”
刚说到这里,只听阶前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脱道:“启禀师父,徒儿何真真叩见你老人家来了。”
斗姆尖笑道:“三丫头,你来了就进来好了。”只听何真真道:“不,徒儿还带了一个人来见师父。”
斗姆问道:“你带来的是什么人?”何真真道:“你老人家见了面就知道。”
“好个三丫头,还给为师打哑谜。”斗姆尖细的笑道:“好吧,你带他进来。”
“谢谢师父。”何真真娇笑一声,接着轻声道:“快随我进去咯。”随着话声,何真真像一阵风般悄生生走了进来,她身后一人,却显得有些拘谨,也随着她进入屋中。
这一刹那,沈若华、毕秋云、管秋霜、田玉燕四位姑娘,八只眼睛一齐投到了何真真身后那人身上,同时也一齐怔住了。田玉燕惊喜的咦了一声,叫道:“是大哥,你也来了。”他正是凌干青。
这一瞬间,凌干青也呆了一呆,这真是尴尬之至,不禁脸上一红,不自主的点头笑道:“毕贤弟、秋霜,你们也在这里?”
何真真眼波一瞟四位姑娘,回头轻声道:“你快去见过我师父。”管秋霜看他和何真真同来,心中暗暗冷哼,一下别过头去。
凌干青朝斗姆拱拱手道:“在下凌干青,见过老前辈。”
斗姆一双绿阴阴的眼睛,上上下下朝凌干青一阵打量,呷呷笑道:“你就是凌干青,很好,她们四个女娃儿,就是找你来的,差点没跟老身要人呢。”
凌干青脸上又是一红,拱拱手道:“在下蒙何姑娘指引,前来谒见老前辈,是为了在下身负血海深仇……”
斗姆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你爹叫凌千里,是老身门下柳凤娇杀死的,是吗?”
凌干青道:“老前辈原来已经知道了。”
斗姆道:“老身听柳凤娇说过,她丈夫是死在两个结义兄长手下的,妻子给丈夫报仇,也是应该的了。”
凌干青道:“当日潘河东……”
“此事经过,老身已听柳凤娇说过。”斗姆道:“你们练功学武,好像都是为了仇杀。”
凌干青道:“父仇不共戴天,古有明训,人子为父报仇,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斗姆道:“老身没有说你不对。”
何真真在旁道:“师父,弟子领凌大哥来叩谒你老人家,是因为凌大哥知道二师姐是老人家的门下,他为了表示对你老人家的崇敬,先来向师父禀报经过,好让师父明了内情。”
斗姆绿阴阴的眼光,朝她看了一眼,说道:“他来看为师,就是来告诉为师一声,他要杀为师门下的二弟子了,要为师不要插手,是这样吧?”
何真真在她师父身旁,撒娇的道:“你老人家怎么说的这样难听呢?”
斗姆一阵嘿嘿干笑道:“本来就是这样嘛。”说到这里,忽然好像倾听什么,霎着眼睛,半响没有作声,然后又把目光移到何真真的身上,问道:“真真,你方才帮着凌干青说话,他是你什么人?”
何真真被师父问得粉脸骤然一红,说道:“弟子……弟子……”
斗姆呷呷尖笑道:“你就是不说,为师也早已知道,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小伙子?”
何真真羞得满脸通红,急叫道:“师父……”
斗姆脸上笑容渐渐敛去,冷哼一声道:“为师知道你一向眼高于顶,什么人都不在你眼里,你怎么会看上他的?嘿嘿,为师听说你把身子都交给他了,可有此事?”她这话当着沈若华、毕秋云等四位姑娘说了出来,一时不仅何真真、凌干青被羞得满脸通红,连四位姑娘也一齐霞生两颊,羞得别过头去。
斗姆一双绿阴阴的眼睛,直注着徒弟,接着问道:“你知不知这小伙子风流成性,勾引你二师姐门下的聂小香,如今已有三个月身孕了?”
何真真道:“弟子知道。”
斗姆不悦道:“你既知道,还迷恋他什么?”
何真真道:“你老人家明鉴,那不能怪他。”
斗姆道:“你这丫头真被这小子迷住了,他勾引别的女人,有了身孕,还不能怪他,那怪谁去?”
何真真道:“那是二师姐压迫聂小香故意以箫声引凌干青到楼上去的,而且暗地在酒中做了手脚,凌干青和聂小香可以说都是被害的人。”
“你还一直帮着他说话。”斗姆沉声道:“好,那么她们这四个呢?为了凌干青,不惜以身犯险,到仙女庙来救人,夜闯斗姆阁,你说,她们和他要是没有什么,谁肯拼着命来救他?”
管秋霜第一个勃然作色,怒声道:“斗姆,你是武林前辈,请你说话放尊重些,不要有失你的身份。”
斗姆道:“老身如何失了身份?聂小香把身子给了他,才不惜把凌干青从地窖中放出去,背师私奔,我这三徒弟,自己承认把身子给了他,才不惜把他带来见老身,你们如果没有……”
“住口。”凌干青剑眉一挑,凛然道:“在下远来晋谒老前辈,乃是为了尊重老前辈是武林前辈,老前辈这么说法,岂不侮辱在下人格,同时也是侮辱了你自己的身份。”
“老身不管这些。”斗姆一拢手道:“你们都在这里,凌干青,老身只要你说一句话,这几个女娃儿,包括老身三徒弟在内,你到底要那一个?”
凌干青俊脸一红,当着她们叫他如何回答?何况他也确实答不出来,微哂道:“老前辈这话不觉得过份么?”
斗姆沉声道:“老身此话如何过分了?老身这三徒弟,为了救你,不惜自毁清白,女孩儿家名节何等重要,她除了你,还能嫁给别人么?”
何真真羞急的叫道:“师父,你老人家……”
斗姆一拢手道:“你不用多说,自有为师给你作主。”一面目视凌干青,接着道:“所以老身要你当面说说清楚,这几个女娃儿里,你要那一个,总不成斗姆的徒弟,给你做小吧?”
凌干青听得朗笑一声道:“老前辈这话真不知从何说起,在下和他们有的是世交,有的是行走江湖,道义论交,结为兄弟,就是老前辈门下的何姑娘,因为从柳凤娇剑下,救了在下性命,才以兄妹相称……”
“老身不相信你哥哥妹妹的叫得这么肉麻,还会规规矩矩。”斗姆尖着声音说道:“现在老身作主,把她嫁给你,不用再哥哥妹妹的了。”
凌干青道:“老前辈……”
“就这样说定了。”斗姆一拢手,呷呷笑道:“过几天老身会着人把你师父请来,叫你师父作主,这件喜事就办成了。”
凌干青道:“老前辈,此事在下实在无法同意。”
“什么?”斗姆沉声道:“你不同意?”
凌干青道:“在下父仇未复,何以为家?”
斗姆道:“老身说过,你们冤冤相报,这老身可以不管,当年柳凤娇要为夫报仇,老身不会干预,现在你要为父报仇,老身也绝不偏袒,你们可以各凭武功,去快意恩仇,你向柳凤娇报仇和跟真真成亲,是两码子事,老身只管喜事,不管仇杀,现在话都说清楚了,你该没有话说了吧?”
凌干青道:“老前辈不偏袒柳凤娇,在下万分感激,至于婚事,在下目前实在无法从命。”
“什么?你不要何真真?”斗姆气又盛了,指指何真真,又指指沈若华等四人,说道:“你再仔细看看,真真容貌也不比她们丑,你说,真真那一点比不上她们?”
毕秋云气愤的道:“老前辈,你要把何姑娘嫁给凌大哥,这是喜事,只要双方心甘情愿,就成良缘,何用拿我们来和何姑娘比呢?”
斗姆拍着靠手,尖声道:“这小子三心两意,拿不定主意,就是因为有你们四个丫头和他哥哥妹妹的,分了他的心,我就是要真真和你们站在一起,让他仔细去看看,这有什么不对了?”话声—落,目注凌干青问道:“小伙子,你决定了没有?”
凌干青昂然道:“婚姻大事,在下不想决定得如此草率。”
“你……”斗姆怒声道:“老身答应把真真嫁给你,那是因为你小子还算中老身的意,不然,你就是磕破了头,老身也不会答应呢,你居然跟老身拿起跷来了?告诉你,老身一向言出如山,既然说出来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你好好给我考虑考虑。”
凌干青剑眉一挑,抗声道:“在下说过,父仇未报,不考虑自身婚姻之事。”
斗姆倒实在喜欢他这个倔强的脾气,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老身知道你父仇未报,并不强迫你马上成亲,你先和真真订个亲就好。”
凌干青道:“在下从不受人强迫,这订亲二字,在下也不考虑。”他本是宁折不弯的人,如果斗姆不是这样蛮横的话,这本是一桩顺理成章的喜事。
何真真站在—旁,盈盈欲涕,红着险叫道:“师父,你不要强迫他了。”
“不行。”斗姆脸上变了色,用手拍着椅子靠手,盛气的道:“孩子,你已经够委屈了,和他非亲非故,就向人家说出把身子给了他,这件事,为师既然给你作主,就由不得他不答应,为师说出来的话,几时不算数过?老实说,为师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也已经退了一万步,他还跟为师拿跷,这小子在为师前面,还敢如此倔强,为师就非要他答应不可。”
凌干青道:“老前辈是武林前辈,婚姻之事,岂能相强?”
斗姆尖着声音道:“你小子不识好歹,敬酒不吃,老身就要你吃罚酒。”
管秋霜此时忍不住道:“斗姆,你是武林前辈,岂能以大压小,何姑娘是当事人,她都求你不要强迫凌大哥了,你怎好强迫凌大哥非答应不可呢?”
田玉燕接口道:“是啊,凌大哥要是喜欢何姑娘,不用你强迫,早就高高兴兴的答应这个婚事了,他不答应,你怎么强迫人家呢?”
斗姆目射凶光,看了四位姑娘一眼,呷呷笑道:“你们当老身不知道么?你们都想嫁给他是不是,所以最好让姓凌的小子不答应。你们想得美,老身偏不让你们称心如愿,姓凌的小子今天若是不答应这个事,老身就宰了他,看你们那一个嫁得成?再不,老身就把你们四个一齐宰了,他也会一心一意跟真真成亲了。”
她没待大家开口,接着道:“好,就是这两条路,一条是老身宰了姓凌的小子,你们谁都嫁不成,一条是宰了你们四个,让真真嫁给他,你们挑那一条路走?”
四位姑娘之中,沈若华较为稳重,也一直很少开口,这时欠欠身道:“老前辈一向受武林同道推重,应该是明理的人,这样说法,岂非恃强凌弱,于理似乎说不过去。”
斗姆悍然道:“老身一向不和人论理,因为老身说的就是理。”
管秋霜哼道:“那就无理可喻。”
“呷呷呷呷。”斗姆尖声大笑道:“小丫头,你说得对,老身就是无理可喻之人。”说着,她已从高背椅上虎的站了起来,双目绿芒四射,厉声道:“凌干青,你再说一句,到底答应不答应?”
何真真眼看师父动了真怒,心头一凛,急忙扑的一声跪倒地上,含泪叫道:“师父……”
斗姆回头道:“我要他再说一句,他只要回心转意,答应了就没事了。”
凌干青昂然道:“在下已经说过,老前辈纵然武功高出在下甚多,在下也绝不能接受。”
“好小子,你嘴硬得很。”斗姆怒喝声中,举手就是一掌,直劈过去。
何真真急叫道:“师父你不能……”
斗姆尖声道:“这小于忘恩负义,劈了就算了。”她这一掌在盛怒之下劈出来的自然非同小可,一道掌风,气势如涛,卷撞而出。凌干青不敢和她硬接,身形轻轻一闪,向旁移开了数尺,避过她的一掌。
斗姆目光阴森,尖笑道:“你学会了木吾「乙木遁形」,就避得开老身掌势了么?”
凌干青堪堪避开她的掌风,突觉一般无形潜力,从身边忽然回旋过来,一下撞到了后心。他纵然练成了「乙木真气」,但这一下经无形压力猛然的撞击,几乎把护身真气悉数撞散,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身不由已往前踉跄冲出了一步,眼前一黑,脸色剧变,差点站立不住。
沈若华、毕秋云、管秋霜、田玉燕四人看得心头猛吃一惊,不约而同一阵「锵」「锵」剑鸣,四支长剑一齐出鞘。斗姆阴阴的眼中,光芒大盛,一阵呷呷尖笑,点头道:“你们想和老身动手,那很好。”
田玉燕关切的道:“凌大哥,你快运气试试,是不是负了伤?”
“我不要紧。”凌干青感到一阵气血翻腾,缓缓纳了口气,急忙左手一拦,大声道:“毕贤弟,你们不可造次。”
管秋霜道:“凌大哥,你不用再阻拦了,今晚之事,只怕无法善了。”
斗姆尖声道:“不错,你们一个也休想生离此地。”
何真真哀求道:“师父,弟子求求你老人家,就让他们走吧。”
“不行。”斗姆盛气的道:“除非姓凌的小子答应婚事,否则一个也别想走。”
凌干青拱拱手道:“老前辈,在下以礼谒见,就算……”
“不用多说。”斗姆摇着手道:“老身言出如山,不用和老身讲什么大道理……”接着招招手,嘶哑的喝道:“拿我杖来。”一名红衣女子答应—声,迅快的把—支杖首弯曲,鬃著金黄色的藤杖,送到斗姆面前。
何真真花容失色,叫道:“师父,你老人家何必动这大的气呢?”
斗姆一手接过金漆杖,喝道:“真真,你给我站开去,为师今晚非把他们五个留下来不可。”
管秋霜道:“凌大哥,你还和她说什么?今晚就是你没来,她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本来刚才就要动手的。”
斗姆气怒的道:“你这小丫头,最是可恶,第一个就要把你拿下。”
管秋霜冷冷的道:“这一点,你就是不说,我也早就想得到。”
斗姆道:“你想到什么?”
管秋霜冷笑道:“因为我姓管,是管崇墀的女儿,是你徒弟柳凤娇的仇人,不杀死我,我就会杀死你的徒弟,你口口声声不偏袒门徒,其实早就有心藉口把我除去了……”
“住口。”斗姆怒喝一声,厉声道:“你这该死的丫头,你说什么?”
“我说的难道不对?”管秋霜丝毫不把斗姆放在眼里,反正要动手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她依然大声说道:“我管秋霜既然敢来,也就不至于听到你斗姆二字就闻名丧胆,你有什么道,只管划下来,管秋霜若是接不下,只怨我学艺不精,不会说你以大压小,江湖上本来就是能者为强,用不着论什么道理,好啦,你可以出手啦。”
斗姆听得怒气满脸,举杖欲劈,但她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一向自视甚高,一双绿阴阴的眼睛望着管秋霜,一阵呷呷尖笑,点头道:“很好,小丫头,几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在老身面前,这样说话的,你小小年纪,胆子不小,老身确实要试你们几招,连同姓凌的小子在内,你们只要接下老身五招,老身就不再难为你们,任你们自去,若是你们五人接不下老身五招,就得给我留下,这样是不是公平?”
毕秋云心知这老魔头的五招,必然极为厉害,但她既已说出口来,自己五人,自然非接不可了。这就接口道:“老前辈既然划下了道,晚辈要想不接,只怕也不成,咱们一共五个人,接老前辈五招,照说,也算得是公平的了。”
斗姆尖笑道:“你很会说话,那就是这样了,好,咱们到天井里去。”凌干青望了何真真一眼,首先转身往外行去。沈若华、毕秋云、管秋霜、田玉燕四人随着走出。
田玉燕关切的道:“凌大哥,你没有剑吗?”
凌干青点点头道:“有。”他因五人之中,田玉燕武功较差,朝她低声道:“待回一动手,你可伺机先行出去。”
田玉燕道:“不要紧,我们有五个人咯,难道还会接不下来?”
沈若华道:“凌大哥说得不错,动手之时,你不可抢着上去,一有机会,先行退出去,才是万全之道。”说话之时,斗姆手柱金漆藤杖,颤巍巍走了出来,她身后紧跟着何真真和两个红衣少女。何真真一脸俱是惶急之色,只是拿眼望着凌干青,在她师父盛怒之下,她也没有丝毫的办法了。
斗姆缓缓走下石级,在中间站定,目光一扫五人,尖声道:“你们都准备好了么?”
凌干青依然没有抽出剑来,他回身朝四人打了个手势,要她们分散开去,然后朝斗姆拱拱手道:“老前辈就赐招好了。”
斗姆心头虽然有气,但对凌干青倒确有丈母娘看女婿的心情,觉得眼前这少年人配何真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除了他,确实没有一个再配得上真真了。人总是会有私心的,何况何真真是她一手扶养大的,她对凌干青越有好感,就对四位姑娘,越发有气,心里暗暗怒恼:这四位小丫头真是该死。此时目睹凌干青手上没有兵刃,忍不住问道:“你没有剑吗?”
凌干青欠身道:“在下长剑就在身边,只是在不敢对老前辈使剑。”斗姆尖声道:“为什么?”
凌干青道:“在下此剑,削铁如泥,万一损毁了老前辈的藤杖……”
“呷呷呷呷。”斗姆发出一阵尖厉刺耳的笑声,说道:“老身使了几十年藤杖,还没有人砍上过一道剑痕,凭你这点年纪的修为,若是削得断老身的藤杖,老身还配叫斗姆吗?不过你小子有这番心意,倒是可嘉,好,你只管亮出剑来吧,老身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站在斗姆身后的何真真,听师父的口气,似乎对凌干青好转了许多,不禁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凌干青道:“老前辈吩咐,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右手一抬,但听呛然龙吟,一道青虹,随手而起,他掣出来的虽是软剑,但却一下挣得笔直,青芒吞吐,有如一泓秋水,清莹照人。
“青藤剑。”斗姆自然识货,目光一注,惊异的道:“昔年天壤一剑王西神号称天下无敌的软剑,居然在你手里。好!你们小心了,这是老身第一招。”斗姆口中喝着,右腕一挑,金漆藤杖呼的一声,朝前劈了过来。
她这一杖,看去抬杖就劈,随手挥来,毫无招式可言,但任她毫无招式,这一杖的盛势,依然十分凌厉,一道波澜壮阔的杖风,有如泰山压顶一般,朝五人直劈过来。凌干青和沈若华等四位姑娘,本来已经分散开来,分站了五个方向,照说,只有凌干青一个人站在斗姆对面,她这一杖又是直劈而来,应该只有凌干青首当其冲,影响不到旁人。
那知斗姆杖势出手,这一杖对站在她面前的凌干青,反而杖势一偏,并未正面攻下,虽然如此,但一道奇猛的杖势扫过,余劲之强,依然令人为之窒息。凌干青吃了一惊,立即展开「乙木遁形身法」,避重就轻,逆着杖势劈来之处,连闪两闪,才算转出了一道奇猛的余势之外,这可是师丈母娘手下留的情,但对站在凌干青四周的沈若华等四位姑娘可不同了。
沈若华等四人,原非正面,照说这一杖对她们并无多大威力,怎知这毫无招式的一杖,四个姑娘都有同一感觉,就是每一个人都觉得斗姆这一杖是朝她头顶劈来的,一道金光,自天而下,犹若金龙倒挂,一击之势,快得像惊霆轰顶,雷霆万钧。
四位姑娘手中虽有长剑,谁也不敢硬架,急忙各自施展身法以剑护身,人随剑走,沈若华、毕秋云同样以极快极轻的身法,从杖下闪出,但还是接连使用了几种身法,方始避过。管秋霜眼看藤杖压顶而来,她双脚一顿,使的是姜太公的「纵地金光法」,人影一晃,就跳出去七尺多远,避过了一攻。
最感吃力的是田玉燕,既不敢硬接,只好躲闪,她堪堪掠出,一道巨形的压力,已经快要落到头上,逼得她匆忙之间无暇多想,掠出的人,赶忙和身朝地上扑下,连打了两个滚,才从惊险之中,滚出七八尺远。
第一招,大家总算避过了,本来五人心中,都有同一个想法,斗姆每一招出手,合五人之力,互相支援,纵然不能和她力敌,硬打硬接,但自己五人,在守势之下,避重就轻,忽聚忽散,你斗姆再厉害,也不过只有五招而已。
但这第一招下来,大家才知道斗姆果然名不虚传,要接她五招,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容易。试想这一招,她明明只是抬杖就劈,看不出有什么异处,但五个人居然在同时都遭到她杖势轰击,她一支藤杖,在这一瞬之间,居然逼使五个人四散分裂,各自躲避不迭,自顾不暇,那有支援他人的能力?
斗姆一双绿光暴射的眼睛,只是注视着管秋霜,她对其他三位姑娘手忙脚乱的躲避情形,视作理当如此,但管秋霜双脚一顿,就避开了她的杖势,以她的经验,居然看不出管秋霜使的是什么身法来的?这使她感到万分惊奇,心中暗道:这小丫头身法何其古怪如此?
凌干青忙道:“老前辈这是第一招了?”斗姆道:“不错,你们还要接我四招。”
凌干青道:“老前辈可否暂停?”斗姆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凌干青道:“老前辈杖势太奇奥了,可否容我们稍作商量?”
斗姆是个喜欢奉承的人,闻言呷呷尖笑道:“好,老身给你们一盏茶的时光,你们只管商量好了,再和老身动手不迟。”
凌干青朝四人招招手,走到角上,低声道:“她杖法怪异,方才明明只有一杖,但我看到咱们五个人好像都直接受到杖势的攻击,这种杖法,似和九华「分光剑法」有同样妙用,人数分散,她杖势也分开了,因此咱们对付之道,人手就不应分开,等她发杖之际,咱们就合力一致封架,也许不至为她杖法所迷,还有田家妹子功力较差,和在下站得近些,不可离开太远,一旦发现不对,我也好带你躲避的。”田玉燕脸上微红,点点头,心里却感到甜甜的,大哥还是最关切自己了。
毕秋云道:“大哥说得极是,我们合力接她四招好了。”
凌干青道:“还有一点,特别重要,万一接不下来,你们务必赶快往外退去,由我一个来对付好了。”
沈若华道:“合我们五人之力,都应付不了,你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呢?”凌干青道:“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有办法。”
管秋霜接口道:“到时大姐、二姐、四妹只管行走,由我和凌大哥两个就够了。”
刚说到这里,斗姆已经等得不耐,催道:“你们商量好没有?”凌干青道:“好了。”五人依然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
斗姆冷冷的看了五人一眼,说道:“你们都准备好了吧?”凌干青欠身道:“老前辈请发招好了。”
“好。”斗姆朱漆藤杖一起,喝道:“这是第二招了。”藤杖一举即挥,刹那之间,漾起一排杖影,看去差不多有八九支之多,宛如一排擂木,朝五人滚滚推来。
凌干青口中大喝一声,青藤剑一振,临空发剑,他使的是「乙木剑法」,同样一下泛起八九道剑光,迎着洒出。四女在对方藤杖出手之际,人影倏然一合,朝中间集合,正好凌干青剑势洒出,往上迎起,接住了斗姆的一排杖影,他们可以从容出手。
沈若华长剑乍展,刷刷刷连发三剑,剑光错落,有如灵蛇乱闪,使的是沈大娘的「绝户剑法」有攻无守,剑势辛辣恶毒,故有绝户之名。毕秋云使的是义父紫衣煞君的「紫气东来剑法」,剑势大开大合,剑风飞卷,声似裂帛,她也连发了三剑,剑光洒出足有七八尺长,和凌干青漾起的八九道剑光,布成了一片交织剑网。
管秋霜艺出姜太公姜竹坡门下,她除了祭起软剑的那一招绝学,还学了一套「金莲剑法」,剑势展开,有如万朵金莲,乃是一套防身的剑术。只有田玉燕的是师父卓一绝的「掌中剑」、和祖父田有甲的「掌中指」,对付江湖武士,已足可自保,但遇上斗姆这样的绝世高手,就差得远了。她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在四人剑光交织之下,几乎施不开手脚,也不知如何使好?索性收起长剑,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只饭碗来,准备乘隙施展她爷爷的「弹指神通」。
这一瞬间,杖影、剑影,攻势交错,幻起了一片如山光影。斗姆先前看到凌干青挥起的一排剑影,独挡自己正面,心中虽然暗暗点头,这小子果然已得木吾真传,轻轻年纪能有如此造诣,已是十分难得了。但他们五人,仅凭凌干青使出木剑道人的「乙木剑法」,正面和斗姆动手,自然还差得远,由此可见,这四个女娃儿,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了。
那知等到各人展开剑法,斗姆见多识广,自然一下就看出来了,沈若华使的是「绝户剑法」,毕秋云使的是「紫气东来剑法」。只有管秋霜一支软剑,剑光划过,泛出朵朵莲花,生生不息,剑法之奇,以她的经验,竟然认不出这姓管的女娃儿使的究竟是什么剑法?甚至连她剑势的来龙去脉,都看不清楚,但觉剑光如旗,剑旗一展,就生出朵朵莲花来。这些莲花,正好护住了她上下左右前后,不论你任何兵刃暗器,试从任何一方,都无法攻得进去。
一时之间,真把目空四海的斗姆看得心头大为惊愕,世上竟会有如此精密的剑去,任何门派的剑法,都不会十全十美,也一定有它的破绽,惟有管秋霜这套「金莲剑法」,竟然一丝空隙也没有。
原来这套剑法,是姜太公姜竹坡晚年悟澈剑理,独创的护身剑法。因为他号称姜太公,想到昔年姜子牙有一面杏黄旗,乃是玉虚宫的奇珍,一经展开,就有万朵金莲护身,他就把剑当旗,剑光一展,就划出一面旗来,然后再生生不息,圈出无数剑花,幻出朵朵莲花,故定名为「金莲剑法」。
姜太公已有七八十年不在江湖露面,他晚年独创的剑法,斗姆又如何认得?就在她这一出神之际,但昕一阵急骤的「当」「当」交鸣,斗姆这一招藤杖,竟然连后半招杖势变化,都来不及施,已被凌干青、沈若华、毕秋云、管秋霜四支长剑封架开去。
凌干青大声道:“老前辈,这是第二招了。”这句话,就是说你第二招我们已经接下了。
斗姆一呷呷尖笑,点头道:“很好,你们之中,有玲珑绝户门的传人,还有紫衣煞君的门下,有你们几个人联起手来,江湖上能够和你们打成平手的人,已是不多了,但你们要跟老身动手,只怕还差得多,力才这二招,老身承认你们接下了,但那是老身在思索一件事,只使了前半招,后面的半招,并未使出来,给你们占了便宜……”她话声一顿,碧绿的眼光,朝管秋霜投射过来,缓缓说道:“姓管的女娃儿,你当老身刚才在思索什么?”
管秋霜道:“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斗姆道:“老身看你剑法,十分眼热,你是何人门下?也许老身看在你师尊份上,可以不为难你,你说出来给老身听听。”她明明怵于管秋霜的剑法,神奇莫测,料想她师父必是一位大有来历的高人无疑。斗姆自然是大行家,她已可从管秋霜的剑法看出她师父在剑术上似乎还胜过木剑道人,她对当今之世,真正惹不起的,本来已只有木剑道人一个,如今又发现了管秋霜的剑法,她自然要问问清楚了。
管秋霜冷声道:“我师父不问尘事,也不在江湖之中,说出来了,你也未必知道。”
斗姆脸色微变,怫然道:“好个小丫头,老身原是一番好意,你以为老身看不出来历?”
管秋霜道:“那你就看着好了。”这话可把斗姆激怒,呷呷尖笑道:“好,好,就凭你这句话,就算你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老身也要得罪了。”说到这里,尖喝一声:“那就接老身第三招吧。”这回她决心要在第三招上,展示她的威力,这一招就非把这几个小辈的长剑震飞不可。
本来以她斗姆的威名,虽说要对方五人接下五招,其实三招之内,就应该把他们解决了,真要让他们接下了四招,就算接不下五招,也已经有损她的威名了。凌干青自然知道斗姆已被管秋霜激怒,这第三招必须十分厉害,因此在斗姆尚未发招之前,早已运起了师门「乙木真气」,功凝右臂,直贯剑身,目注斗姆,丝毫不敢大意。
沈若华、毕秋云、管秋霜也有同样的感觉,各自抱剑凝神,准备全力迎战。田玉燕早已收起了长剑,左手握着,直竖前胸,也准备乘隙出手。这一瞬间,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大家全神贯注,气氛紧张得似乎连气压都在逐步降低,迫得人有透不出气来的感觉。
不在场中,而感到最紧张的,莫过于黑衣魔女何真真了。她对凌干青情有所钟,而且两人已经谈得好好的,这次她带凌干青来见师父,并不是为了要师父作主,强迫凌干青答应婚事。这完全是师父听了二师姐的先入之言,才会生出这场是非来。
她当然明白,男女情爱,是要慢慢培养出来的,绝非强迫所能成功,她和凌干青已经有了良好的开始,但这话她当然不好对师父说,平时也许还可以说,但如今当着另外四个姑娘,就更不能说了。至于师父要他接下五招之言,她虽然知道凌干青是木剑道人门下,剑术造诣极深,但他和师父比,那就简直不成比例了,以凌干青的武功,就是和大师兄比,也还要差了一截。
她对师父的武功,自然更清楚,别说尽凭他们五个人,就算再加上五个,也接不下师父五招。方才前两招,师父根本并未使出真功夫,那只是看看她们几人的剑路而已,这第三招,不,说到真正动手,应该就在这一招了。此时眼看师父动了真怒,怎不教她急煞?她一双眼睛,只是一霎不霎的盯着凌干青,流露出万分惶急,和万分关切之色。
这原是一句话的工夫,斗姆喝声出口,手中朱漆藤杖忽然朝左右连挥几挥,一个人就凌空飞起,杖先人后,扑击而来。不,她朱漆藤杖,这向左右连挥几挥,就幻起了一幢如山杖影,她一个人就像挟泰山而超北海,迎面压顶而来。
也不,她这几挥涌起如山杖影,她一个人早已隐在杖影之中,这时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幢像假山般的朱红影子,凌空朝五人压顶而来。如山杖影还未压到,数丈周围,已经风起云涌,轻啸盈耳,一股无形的压力,先期涌到,五个人立时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连呼吸都困难起来。谁都心里明白,她口中虽说五招,实则胜负之分,在这一招就得决定了。
凌干青急忙低喝一声:“你们快些退走,再迟就来不急了。”口中喝着,青藤剑使出了他压箱子的本领——「天壤一剑」来。这一下当真快若雷霆,但见一道青蒙蒙的剑光,绕身而起,青光陡然暴涨,化作一片奇亮耀目的晶莹光幕,几乎扩及丈余,迎着朱红杖影席卷过去,森寒剑气,发出嘶嘶异声。
管秋霜也舍了「金莲剑法」不使,陡地一扬皓腕,把诛神剑脱手朝空中掷去,长剑出手,就「嗤」的一声,破空直上,一下直射起三丈多高,越过斗姆那幢朱红杖影之上,才掉头向下,掷起之时,只不过一道匹练般的精光,但这一掉头平落之际,却登时光芒大盛,从剑身上散发出一层森寒剑气,涨漫空际,缓缓下落。
斗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一招移山填海,会遇上武林中最著名的两招旷世绝学。她挟杖扑起之时,就已看出凌干青使出来的竟是昔年被号称剑神王西神那一招天下无人能挡的「天壤一剑」,但她还仗着自己修为功深,凌干青使的纵是「天壤一剑」,究竟还是初学乍练,火候不足,自己就算不能破它,也不至于为它所伤,最多打成平手。
那知就在此时,忽见管秋霜把一柄软剑脱手掷起,手法极怪,再抬头一看,一柄剑已经横着缓缓下落,一道森寒流骨的剑光,几乎笼罩了一丈方圆,心头登时想起一个昔年令群魔闻名丧胆的异人来,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会是诛神剑?
她一幢如山杖影,原是凌空而来,凌干青的一道青光,是朝上迎起,管秋霜的一层剑光,却又往下罩落,这一下,正好把斗姆连人带杖合在了中间。光是凌干青一招「天壤一剑」,斗姆也未必放在心上,但管秋霜又在同时祭起了「诛神剑」来,却有了麻烦。
她顾了凌干青的「天壤一剑」,就无法顾到管秋霜祭起的「诛神剑」,若是要和两人这两招旷世绝学硬拼的话,她自问毫无把握了。这真把久经大敌,久负盛名的斗姆一时有措手不及之感。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就在两首剑光上下交征的一瞬之间,斗姆猛一吸气,身形往后一仰,闪电般从中间横飞出去。
这是她不准备和两人硬拼,才全身而退的,对斗姆来说,已是数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以她的内功修为,这一下从两道剑光上下夹击之中,由横里抽身后退,就像电光闪过一般,该是何等快速?照说应该并无多大阻力,因为这时凌干青的「天壤一剑」,发剑在先,也发得较快,管秋箱诛神剑不是冲上去,掉转头往下就刺,而是在半空中掉头之时,剑身成「一」字形平著缓缓降落的,落下的较慢。
但两人心里的想法不同,这一招剑法的威力,也就各异了。凌干青使出「天壤一剑」,剑光往上席卷而起,看到斗姆急急抽身后退,他不愿得罪了这个女魔头,因此一见她退去,剑势不觉停停,但管秋霜可不同,她已经祭起「诛神剑」,自然希望把斗姆的杖势破去。使这种高深剑术,都是以意使气,由气驭剑,凌干青剑势一停,心头自然没有伤人之意。
管秋霜对这一招剑时,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还没练到以意使气,以气催剑的阶段,但她心里并不放松,祭起的长剑自然也就不放松了。你莫看「诛神剑」在空中平平的、缓缓的下降,如果真要缓缓降落,那还能伤人?
管秋霜虽然还不懂得驭剑之道,但祭起了「诛神剑」,这招剑法的本身就有克敌的威力,本来下落之势,好像极缓,等到斗姆闪电般从横里后退,诛神剑下落之势,也突然加速了。
斗姆发杖扑来之时,一幢杖影至少也有一般花园中假山那么一座,但后退之际,这一幢如山杖影自然全已敛去,只剩了她一条黑影闪电般横来。「诛神剑」骤然下落,剑气侵体,斗姆才发觉诛神剑的威力,平飞的人急忙藤仗上撩,人却只丝毫不停,继续箭一般平射出去。
但听「嗒」的一声,等她飞射出去一丈开外,身形落到地上,才发觉随她数十年,身经百战的一支藤杖,已被诛神剑削断了尺许长一截。这一经过,说起来大费笔墨,实则只是斗姆挥杖纵起,凌干青、管秋霜各自发出了一招剑法,斗姆再横飞后退,前后最多也不过是转眼工夫的事。
在凌干青发出「天壤一剑」之际,沈若华、田玉燕只觉凌大哥这一招剑光强烈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不,一道青蒙蒙的剑光,已经把她们全包在里面,就是要想发剑,也已经发不出去了。直等剑光消失,凌干青、管秋霜各自收回长剑,两位姑娘知道凌大哥和三妹联手,已经破了斗姆的第三招。
就在此时,凌干青耳中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小伙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凌干青一怔,急忙朝四位姑娘低喝一声:“我们快走。”一手拉起田玉燕,身形弹起,朝墙头飞掠过去。沈若华、毕秋云等四道人影也一齐飞掠而起,飞上墙头。
斗姆眼中绿光大盛,厉笑道:“你们想走。”一圈人影,白发飞扬,宛如妖巫一般,半空飞扑过来。
就在大家扑登墙头之际,沈若华返身振腕一指,使出她家传的「绝户玲珑指」来,田玉燕早已在左手握着一只饭碗,这时同样一个回身,右手食、中二指一叠,一连弹出三片碎碗。「绝户玲珑指」和三片碎碗,当然伤不了盛怒之下的斗姆,但就在斗姆堪堪扑近墙头不远,蓦地有一缕极强的指风,从斜刺里射到,这一缕指风,来得神速无比。
双方动作,何等迅疾,斗姆飞扑而来的人,不防暗中还有人出手,等到发觉,已是无法闪避,人在空中,根本也闪避不了,急忙右手一挥,—道衣袖朝指风卷去。但听「轰」然一声,如遇霆击,指风居然穿透衣袖,一下击中右腕。这一记虽然伤不了斗姆,却也击得她身形骤落,手腕火辣辣生痛,一条右臂几乎酸麻得握不住藤杖。这一迟延,凌干青等五人,均已飞出墙外,疾奔而去。
斗姆尖厉的喝道:“天雷指,是欧一峰,你敢和我老婆子作对?”她自然知道欧一峰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出现,尽凭刚才这一记指风,功力之高,绝不在自己之下,再加上凌干青的「天壤一剑」,管秋霜祭起的「诛神剑」,自己穷追下去,也决讨不了好,是以她喝声出口,人并未跟着追出。墙外也寂无人声,没听有人答应。
斗姆蓦地仰天厉笑,声若夜枭,说道:“也好,这是你们来惹我斗姆的,咱们索性好好较量,我若不把江湖武林搅个血雨腥风,就不叫斗姆了。”
凌干青一行五人,越出围墙,只听一个低沉声音叫道:“小兄弟,快带着她们向北走,在甘泉山下等候老夫。”
凌干青只觉这声音十分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那里听过,当下就朝大家说道:“你们快跟我走。”说完,一路朝北奔行。
沈若华叫道:“凌大哥,我们到那里去呢?”
凌干青道:“是一位老前辈说的,要我们到甘泉山下去等他。”
毕秋云问道:“是那一位老前辈呢?”
凌干青道:“我也不知道,这位老前辈的声音听来极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方才就是他拦住了斗姆,不然我们还不容易逃得出来呢。”
管秋霜道:“我们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凌干青道:“要我们快走,就是这位老前辈。”他这话,四位姑娘全不知道,因为叫她们快走的是凌干青,那个低沉声音只是以「传音入密」和凌干青说的话,但四位姑娘相信凌大哥说的不会是假话,她们心中虽然疑信参半,可是斗姆扑起的人,没有追出来也确是事实。
大家脚下丝毫没停,不到片刻工夫,就已赶到甘泉山下。这时已快近三更,夜色已深,山林间暗影空蒙,松风如涛。大家不觉站停下来,管秋霜道:“凌大哥,我们在那里等他呢?”
凌干青道:“这位老前辈要我们在甘泉山下等,这里离大路较近,就在这里等好了。”话声甫出,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小兄弟,你们怎么才来么?还不快过来,老夫已在这里等了你们好一会了。”
凌干青循声举目看去,只见十数丈外一棵大树下,负手站着一个白衣儒生,虽然相距较远,看不清楚面貌,但只要看他潇然而立,似乎年纪不太大。一面急忙回头道:“我们快过去。”当先举步行了过去。
今晚月色虽然不太明朗,但半钩残月,总算从云层吐出一点昏昏朦朦的月色,五人这一走近,也依稀可以看清这人的面貌了。这个白衣儒生,看去不过四十来岁,生得长眉如剑,朗目如里,貌相清俊,含笑朝凌干青望来。
凌干青看得不禁一怔,这人自己竟然从未谋面,但依然双手一拱,说道:“今晚多蒙前辈援手……”
白衣儒生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不认识老夫了么?”
凌干青愕然相望,说道:“前辈……”
白衣儒生朗笑一声道:“小兄弟还记得下山之日,老夫曾托你传送过一封家书之事吗?”
“啊。”凌干青口中啊了一声道:“老前辈就是……”他说到「就是」二字,下面「活死人」三字,却不好说出口来,是以顿了一顿。
白衣儒生含笑点头道:“不错,小兄弟总算记起来了,老夫正是活死人墓里的活死人。”
凌干青道:“老前辈那就是欧老前辈了?”
活死人微微一笑道:“老夫正是南海欧一峰,唉,二十年来,老夫一直自号活死人,这欧一峰三字,多年不用,倒好像反而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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